《饕餮时代的残羹》
一
狗哥的第五台手机在寅时三刻又响了。这已是腊月里第七个不眠之夜，窗外北风呼啸，像极了那些倒闭店主最后的叹息。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，看着微信上又跳出的好友申请——\"烤鸭店急转设备\"，这已是今日第二百三十八个。
二
七年前，当狗哥刚开始这门\"收尸\"营生时，尚能见到些体面的退场。如今却只见得\"朝开暮谢\"的惨状。那些贴着崭新商标的烤箱，带着余温的咖啡机，往往还淌着未干的油渍，就被迫走上了他的板车。统计表上的数字触目惊心：三百二十个百分点，这不是增长，分明是场大溃败。
三
城西那家意大利餐厅的灯牌还亮着，却已开始最后的晚餐。刘逸系着浆洗得发硬的围裙，正将镀银餐具一件件包进旧报纸。三年前他们选址时，这里还被称为\"新兴中产社区\"。如今隔壁新开的商场里，六十八家连锁店正张开血盆大口。他想起在里昂学厨时老师傅的告诫：美食是时间的艺术。可现在人人都成了短视频里的戏子。
展开剩余72%四
工人们砸开番茄酱罐的声响，惊醒了角落里最后一对食客。那姑娘突然掏出手机开始直播：\"家人们看啊，倒闭餐厅清仓大甩卖！\"闪光灯下，刘逸看见自己映在橱窗上的影子，活像条风干的咸鱼。狗哥蹲在门口记账，忽然想起上个月收的那家网红店——老板把失业证明裱在墙上当装饰，日营业额竟能过万。
五
老郭的快餐店藏在商场最深处，像只畏光的鼹鼠。他的排骨饭定价表改过七回，从\"36元/500g\"到\"买一送一\"，最后变成\"骑手专享18元\"。妻子小胡关掉灯牌时，阴影里浮出她静脉曲张的小腿。这对曾经穿名牌周游列国的夫妻，如今在油烟里腌出了相同的皱纹。商场保洁说，每天打烊后，常见他们蹲在后门啃冷馒头。
六
暮色中，狗哥的卡车满载而归。那些被肢解的灶台像极了战场的残骸，新漆面上还映着店主们未干的泪痕。有个奶茶加盟商在设备被搬空时，突然扑在操作台上嚎啕——那台萃茶机分期还剩十八期未还。
七
寒夜渐深，写字楼里的灯光次第熄灭。那些曾经觥筹交错的餐厅，变成了外卖APP上一个个灰暗的头像。而在城市的另一端，新的店招又亮起来，招牌上的\"网红\"\"爆款\"字样红得刺眼，像极了将熄的炭火里最后迸出的火星。
愿每一个在烟火中坚守的匠人，终能等到属于他们的春天。这饕餮时代终会过去，而人对真味的追寻永不会消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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